海陵城的西北角曾是一片村庄,村庄里曾有间矮房子,矮房子里曾住着我的太祖母。

从我记事起,太祖母就很老了,他守着那间很老很老的房子,只能坐着或者挺慢的行走,粗嗓门的舅舅很不耐烦的嚷“奶奶,咱去城里住吧,这儿多不方便!”太祖母就那样在椅子里坐着,默不作声,他这样默默的守着,因为舍不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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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也舍不得村庄的庄家味,泥土味是最原始和亲切的气息,小时候半截苗杆高的我成天在泥地里瞎跑,稻谷的气味让我第一次触摸村庄的体息。他曾那样的丰盈柔美而又温和。踩在晾晒的谷粒上的脆响就仿佛是她的轻声的微笑,秋风吹拂过叶茎的摩擦就正是村庄动人的韵律她或许历史悠久,却绝不陈旧,太祖母就这样温和而又慈祥的坐在村庄的怀抱里,注视着挖虫的我,村庄算不上桃花源,但深浅感动着他的每一个人民,黄发垂,并怡然自乐。

可是稻熟了一季又一季,银杏树接了一茬又一茬,村庄却在清瘦起来,她培育的孩子们一个个离她而去,只有太祖母和其他老人,安详地坐在矮屋子里,等待。我不知道村庄有没有泪腺,也看不到她泪水涟涟的双眼。舅舅偶尔来看望太祖母,却永远只有一个目的—带她离开。我想太祖母的沉默不应,一定是因为为村庄感到悲哀,他的孩子变得如此的浮躁。已经长大的我低头凝视太祖母的脸颊,早已数不清有多少沟壑难平。舅舅攘了我一把“快说呀”。我躲辟着太祖母浑浊的双眼,转身逃离,只听得舅舅粗声说:“这儿就要拆了,奶奶,咱走吧”,背后一片安静,看着村庄带着眼泪的微笑,我将脸埋进了双手。

接下来不出意地,太祖母无声地反抗着,挖土机开进村庄,刺耳的响。拆迁办一次又一次地来访,吹沫横飞,太祖母都是扭过头去不理。“老太太,实在不行双倍钱好吧,你们这种钉子户………’”太祖母眼睛中流露出的瞪视异乎寻常的愤怒。那是一个体内已无多少生命的老人最后的瞪视,那是他为村庄捍卫着尊严。

村庄,就以这种方式保卫着尊严,她知道,他的子民们总有人在反抗着,抗议推到一间间旧屋,抗议着把她变成景点…….,我在飞扬的尘土里,看到了一个坚定不屈的村庄,她挺直了脊梁,接受消亡…… 太祖母的屋子终究是拆了,是在她病逝后。但她走得很心安—她的坟,会保留在村庄中,不被拆毁。

我踩过乱世和钢筋来到墓碑前,踏实的踩在了曾是村庄的泥土上,我知道泥土之下有着无数等待萌芽的种子,他们是村庄没有磨灭的尊严和希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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