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平凡的夜,一篇平凡的文
01
对春节的抗拒由来已久,久到已经懒得言说。每逢春节将至,埋藏了一年的关于“春节”的感觉就会重新发芽,像极了开过花的水仙——种球被埋进土里,来年挖出来,还会继续开花。
我曾细细想过原因,但难以细细讲述。现在想来,可以总结为三个字:不自由。
对于我来说,过年,真像过关。站在这个“年关”上,放眼望去,一段又一段以春节为中点的半个月光景,那么规律地排好了队,等着我一次又一次,趔趄而过。
然而再想想,能把未来的一个又一个年关过掉,何尝不是幸福?活着,是多少人曾经的渴望。
02
术后不能劳累,我被大家宠溺着,在年前的忙碌中得到赦免。但心理上就会背着更沉重的包袱。付出的快乐总是比得到要多那么一点点。
浆豆煮熟了捣成泥,搅上红薯泥,洒上白糖搅匀;和好了面,团成团儿,裹上馅儿;搓一根细长的面绳,在裹着馅儿的馒头雏形上盘成四角的花儿,牙签儿扎上一颗枣;准备一元和五角各一枚硬币,随机放进去……这是我熟悉的“大馍”的做法。今天,厨房里的人在忙活这个。
我被“逐”出厨房,又无法心安理得地躲到楼上去做我的事——虽然我确实有不少事可做,于是我拿起笤帚,扫院子。
耳朵是闲着的,点开“老魏咖啡馆”,听上次和面包饺子时没听完的《爱的艺术》。听到母性之爱与父性之爱的区别,想起了昨晚的事。院子扫干净,就在不安中上楼,打开电脑,试着写写。
以上算引子吧,接下来进入正文。
03
昨晚应朋友之邀,我们带着两个孩子,到他们家去做客。这几年,几乎每个春节的前几天,都会有这样一年一次的相聚。
朋友专门为我准备了建腐肉,要不是这段时间有意淡化在朋友圈儿中出现的频次,我一定会晒个圈儿呼应一下我的“梅菜扣肉”。
朋友将我们送到楼下时,已经九点半左右了。H先生牵着小天儿,我和与我齐肩的女儿走在一起,穿过很久未走过的、弯弯折折的小巷。
我转头对妞说:“你小时候我曾无数次带着你从这里走过,你记得不?”说着这句话的时候,我脑海里浮现的是一位年轻的妈妈骑着自行车,后面坐着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儿,边骑着边给她唱歌,或跟她说话的画面。有时是在黄昏,有时是在夜色里。
“当然记得。我童年的回忆呀!”妞说,然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“对于我来说,是我青春的记忆。”我接道。然后,我们都陷入了沉默里。
转身拐进另一条小巷,走到半中间,只能看到巷头和巷尾的光,四周有些暗。
“天儿,如果现在我们都消失,你会不会害怕?”我问儿子。
“会!”他立刻向我这边快走两步,抓住了我的手。他的右手一直在爸爸手里。
“我喊1,2,3,我们就都消失了,你感觉一下好不好?”我又继续逗他。
“不要!”我感觉到手被他抓得更紧了,但是过了几秒,他好像又在最初的恐惧中冷静了下来,又补充道:“你们是不会消失的!”
“要不你闭着眼睛数到10,看看妈妈和姐姐会不会消失?我不消失,我陪着你。”H先生说。
“好!1,2,3,4……”小天儿开始数起来。
我和妞用最轻的脚步,飞速地跑到这条小巷的尽头,拐个弯,脚步慢了下来。妞“吃吃”地笑。等听到爷俩的声音,我们又飞快地跑过一条小巷,确保他俩看不到我们。
“咱们躲起来,一会儿吓吓他们好不好?”妞说。
于是,我们穿过一个小小的石桥,在一个更窄的小巷口躲了起来,屏息聆听着意料中的声音。
但,久久的静寂。
妞说:“他们会不会走另一条路了?哪儿还有路?”
我想了想,虽然小巷比较多,但好像比较近的路也不多,我和妞呆的地方是一条必经路。
但久等不着,我们还是确定他俩一定不会从这儿过了。“走吧,咱俩回去吧,他们肯定是走别的路了。”我说。
于是,我挎着妞的胳膊,往家里走去。
走了一小段儿,妞说:“他俩不会有啥事吧?要不你给我爸打个电话?”
妞提醒得有道理,毕竟H先生今晚喝了半斤酒,小天儿在家时间少,也不熟悉路。
电话拨通,得知他们确实走了另一条较远的路,H先生也似乎清醒得很,我和妞便径直回家了。
04
我们到家一会儿,父子俩也回来了。小天儿在楼下跟爷爷奶奶聊天,我问先上楼的H先生:“你咋领他往那儿走了?那不是远了吗?”
“我教他认路呀!到x幼儿园门口,我问他往哪儿走,他看来看去,指了指西边,那就让他走呗。走到了x街口,他站在那儿说:‘爸爸,这条路我怎么感觉很熟悉?’我问他现在往哪儿走?他又指了指南,那就继续走。一直到了x街,他高兴得大喊:‘我认识了,就是这儿,往这儿走!’然后我们就到家了。”H先生得意地说。
“费不费劲呐,你直接领着他……”话说到一半,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,话锋便转了,“这就是爸爸和妈妈的区别。”
这就是爸爸和妈妈的区别。爸爸总是倾向于让孩子“探险”,妈妈总是给予他安全。这也是H先生和我的区别,他的心态总是慢节奏,无论事情再多再棘手,都是不紧不慢,饭吃得香觉睡得好,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;我总是时时刻刻有一种紧迫感,连打扫个院子都要听个讲座心里才会安宁。这样的妈妈,是没有心情让他自己去探索哪条是通往家的路的。对,是没有心情,不是没有时间。
05
小天儿在楼下玩儿了一会儿,上楼准备睡觉。他边洗脸我边问他:“今天你和爸爸是怎么回来的?”
他立刻兴奋起来:“今天是我把爸爸带回来的!我给他引路,把他带到了家里。我先走到了……”从他的兴奋中,我再一次感慨爸爸和妈妈的不同。
客厅里,妞抱着她的尤克里里开始弹唱,从放寒假她回来拿到我提前给她网购的尤克里里,到现在,二十来天,她几乎拿到谱子就能把歌曲弹唱出来,唱民谣尤其有味儿,让我怀疑我是不是也可以买一把学学。
H先生每次听妞弹琴都不吝赞美:“弹得不错!你会不会弹《水手》?”妞开始拨琴弦,半醉的H先生开始唱:“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……”
弹得好不好唱得好不好都不重要,这份温暖会像过去无数个夜晚的温暖一样,成为我们和孩子们心底最柔软的一束光。
06
我洗漱完,打开卧室门一看,小天儿已钻进被窝里做好了睡觉的准备。
妞踢拉着拖鞋,一溜小跑进我们的卧室,一屁股坐在床头,对着梳妆台的镜子左右瞅了瞅,说:“妈妈妈妈,有个尤克里里是不是挺好的?”
“嗯,挺好,更重要的是有个女儿。”我依旧是轻描淡写的语气。
“重要的是有个多才多艺的女儿!”她说完,嘴角又抿出一丝得意。
哎哟,这嘚瑟劲儿是遗传谁呀?我心里暗笑。
H先生靠在床头翻着手机,继续找他会唱的歌曲。
“你会不会弹刘若英的歌?”他问妞。
“哪一首?”妞问。
“《后来》。”我接道。
“《后来》。”H先生说。
妞开始弹,H先生跟了几句,跟不上,作罢。
妞就继续唱,我拿起了手机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