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的咖啡

四月里，天气阴晴不定，比小孩的脸还变得快，早晨还有太阳，上午就下起了小雨。雨过天晴，出门在外，脑壳上跟顶着一块灰色的布似的，大地阴沉。午后应邀去了一家咖啡店。咖啡虽热，但感受是凉的，这可能与天气有点关系。坐在五小区的那条深巷里不觉有些沉闷，一阵微风过头，金黄的树叶铺天盖地般飞来，在头顶上、在巷子里盘旋，卷起小店旁晾晒的衣物鞋帽翻飞，似万国旗在颤动。那环境并不抒情，怎么看也不像是喝咖啡的地方，我搜集所有的想象也找不到惬意的感觉，倒像是路边随便坐坐，喝茶的。

不由分说，上几杯咖啡，来一点小吃，三二朋友围桌而坐，在香烟瓜仁的陪衬下，又于阴凉的风中透露出些慵懒的气息。——时光变得慢长了，场面变得温馨了，而我却不太适应，纳闷得很，是不是自己已经“凹特”了？

坐在那个不伦不类的街边，我的思绪随咖啡的香气在空中扩散。——本地人，外地人都来了，三三两两的赶来，三三两两的热闹，仿佛是在赶场？——不可思议的是，就那么一个“几不像”的场所而又人气满满的，它成了人们踊跃打卡的地方。——从四面八方，从网上，从现实，许多人都是慕名而来。那么多人，左顾右盼后，我竟然找不到一个上了岁数的人。——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呢？——不对，我并没有走错地方，是那些人变得陌生了。他们既不像重庆人粗犷，也不如上海人精致，更不是我的同类。看那些俊男靓女们飘来荡去的样子，我感到了惭愧，一种土著人特有的惭愧——迟到感。

观察后发现，那些人目中无人，穿着随意，谈吐不温不火，不论男女，全都一幅懒懒散散的样儿，吸烟跟吸大麻似的。——说痞不痞，说雅不雅，全体人视咖啡为圣物，一杯在手，认真而虔信。喝起来没完没了，看那饿相，要是不把那桶子里的咖啡喝个精光倒是不肯罢休的。

我确信，那地方像是专门为年轻人设立的，他们懂咖啡，爱咖啡，对咖啡情有独钟。老板头上扎着小辫，一身休闲打扮，衣服上散发出浓郁的香味，他微笑着与人客人打招呼，像是他乡遇故知似的欢喜。其步履轻盈，神态自足，深受客人们的喜爱与赏识，不断有人提出与他一起照像，大都摆出世故而娴熟的姿态来合影。相较之下，我挺紧张，坐在那里成了木讷的瓜瓜，呆呆地望望这、望望那，十足的乡下人模样。我喝得并不开心，却又无处诉说，更让人委屈的是心里打鼓不说，嘴上还得不住地夸奖，——“味道不错，味道还不错。”——那味道确实不错，店家厚道，舍得放咖啡粉，勾兑到胃，每一杯都在向外溢出香气。

哦！——原产非洲的咖啡让欧洲人把它从野蛮的状态下解救了出来，不断进化淬炼，榨（磨）出了文明的因子，在世界各地滋生蔓延。如今，它到了我的眼皮底下，而我却有点敬畏它。

重庆的茶馆比咖啡店多，生为重庆人，喜欢茶叶胜过喜欢咖啡，没事总爱喝茶，老萌茶，沱茶都曾是我们的最爱。真去喝咖啡的人并不多，大都是在家里喝喝玩，坐在露天坝喝咖啡的人十有八九是年轻人，他们敢为天下先，头脑里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。我的出现是一个偶然，也是一个特例，我是一个连茶也懒得闻一闻的人，喝咖啡找不到乐趣，反而不适。没有人知道我是下岗职工，喝咖啡于我来讲更是一种奢望，坐在那里，你不羞我，我也会坦承，不说是打肿脸充胖子，至少也是勉为其难的。所以，几口下肚我就有了反应，我差点坐不住，不是喝多了咖啡产生的什么不良反应，而是与码头（重庆）文化不太兼容。我头晕，不是受到了咖啡因的刺激，而是觉得别扭或是附庸风雅。——不过，幸好没有人注意我，只是我太在乎自己了。

坐不住归住不住，可我还得继续喝，单都买了，一定不能让人笑话我，说我傻儿，土气或是穷逼。我要争口气，更要豪饮。我抹抹嘴对人说，“味道不错，真好喝。”但心里仍然在嘀咕，——多少钱一杯呀？——这咖啡得多贵啊？（年轻人把钱付了）我的脑壳绕不开钱的问题，然而，年轻人只顾着付钱，没有人打算要告诉我。欣慰的是，当我勉为其难地把咖啡罐进肚子里去了以后，好像也加入了年轻人的行列，融入到了那个环境之中，顿时有了做瘪三的坦荡，也有了做优雅人的满足。——一时间，香气氤氲，在那小巷的四周散发，升腾，醇香厚甜的滋味也在我的嘴里旋转了起来。

生活不易，多喝几口后，我竟然抛开了顾虑，开始了牛饮，虽然饮相难看，却也有了悠哉游哉的念头。

我倒是在那里彻底放松了下来，比醉了酒还畅快，我仿佛看到了自由，那是一个种轻飘飘的感觉，我就要升天了！——对，你没有听错，——自由——升天——在我的脑子里，在巷子的深处，在意念中活动与奔跑。这些胡思乱想停留在了我的体内，让我找到了归宿感。咖啡，有苦有甜的咖啡，苦乐参半的咖啡，竟让我如此这般地浮想联翩。……如果有下次，我一定会对人说，“求求你了，请别让我再喝咖啡了吧！那样子，我会迷失自己的。

现在想，天气再坏，也是不应当影响我的情绪的，真没有出息，看来，我还是小家子气了一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