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开心就好

想写的话太散，以至于我不知道该在标题处敲下怎样的文字，为此，又磨蹭了半个时辰。

1

昨晚给女儿订了机票，十天后，她将重新飞往求学的城市，开始新学期的生活。以某种标准，她这个假期像以往所有的假期一样，不是积极上进勤奋自律的假期：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，想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醒；书没有读几本，字没有码两行，弹琴，打游戏，自由自在。

好在，在自由之中，给她安排些事情，她也不抗拒。
“然，去把衣服挂出去。”
“然，去把楼梯扫扫。”
“然，去给姥姥帮帮忙。”
“然，去把垃圾倒了。”
……
她的回答一律都是“哦”。

刚放假时，我曾要求过她：“早点睡行不？早点起行不？房间收拾下行不？你寄回来的书读读行不？……在家这个样子，在学校一定也是这样吧？”

“哪儿呀！我在学校可努力，这不是在家嘛！”她争辩道。

我选择相信。

因为我从她的话里行间，能捕捉到她生命的活力。

放假前，她念叨了一两个星期的“挂科”，一个也没有“兑现”。放假后的几天内，几门课的成绩陆续出来，都在80分以上。她说：“妈，我们xx老师可有气质！我将来就想做一个那样的人，我想在大学里当老师。”

“当大学老师？”我从没想过她会有这样的愿望。

“嗯，当大学老师要考博士，太难了！”她说。

“那你还想当？”我为“博士”两个字又吃一惊，连她要不要考研究生，我都觉得像她要不要结婚一样是她的自由，从没奢望她考博。虽然从她的话里我也听出她认为考研究生是理所当然的事。

“哎呀，试试吧。”她说。

好吧，你开心就好。

那天在车上，我说起最近买的几本书，作者有好几个都是上海师范大学的教授，我们遗憾当时没有让她报上师大。她说QD挺好的，她觉得好几个老师的水平也很高。H先生说：“你能留QD工作也不错，如果你留下，我们就去那儿买个房子。”

她说：“我还是想去南方看看。”意思是，研究生还是想往南方考。

你开心就好。

那天还是在车上，她给我们讲起初中时的“好感”。

“我初中时不是喜欢J吗？但另一个男生喜欢我，但这个男生和J又是好朋友，哎呀——”她说，“前两天听xx说现在那个男生还喜欢我，你说，我一没好成绩二没漂亮脸蛋儿，喜欢我啥呀！哎呀！”

我们听了哈哈笑。

然后她又说：“我把这事儿讲给我宿舍一同学，我同学把我花式夸奖了一番，我，哈哈哈哈，我觉得可开心！哈哈哈哈……”

“咋夸的？截图给我看看呗！”我好奇地说。

她截图给我，那姑娘说：

你不知道别人眼里，你多完美。
我觉得你几乎跟所有人都能聊上话。
参加活动特有活力。
有思想不平庸。
画画音乐跳舞都有兴趣。
很有自信。
能展示自己。
我很羡慕。

妞在后面回复一串笑声。“谦虚”地说：
“没，真没。
我真觉得我必孤寡。
毕竟谁能一开始就透过表象看本质。
都是先看外貌。
可能这一关我在很多男生那里就过不了……”

哈哈哈哈哈，我也发出一串笑声。

她说的是事实。但，不漂亮挺好的，健康、上进、自信，乐观，在妈妈眼里，比“漂亮”好上许多倍。

“妈妈妈妈妈妈，我今天下午跟xx聊了聊，她也有点抑郁，这人都怎么了？为啥我就不抑郁呢？我觉得挺开心的，没啥可烦恼的呀！”

“因为你有我这样一个妈妈呀！”图片

昨晚发了她弹唱的视频号，我们忽然感慨：现在最幸福的不是童年的小天儿，而是十七八岁的妞。参加完了高考，还没有考研的压力，也没有恋爱会滋生的小情绪，有爸爸妈妈宠着，衣食无忧，支持她的兴趣，真是美好的时光。

2

对小天儿来说，这个假期也是“贪玩”的。每每我听到他在胡同里跟小朋友们玩儿的声音，想像他开心的样子，我都不忍喊他回来写作业。

平时，他太缺这样的疯玩了。

我九岁前生活在农村，生命中就有了一些些地气儿。他的童年太精致、单调，假期是弥补的机会。

所以，看到他鞋子裤子衣服上的灰尘，我觉得这才是孩子该有的样子；看到他坐在字帖面前磨蹭，我给他减少写字量；看到他的同学报了什么什么班儿，我的焦虑一晃——唉，算了，人各有命，他遇到我这样的妈，就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成长吧！

我觉得，一个假期充分的放纵，不会影响他上学时仍然做个乖乖的学生。

就像那天听魏老师讲座时，他说自己在县中教最好的班时，总是给那些成绩特别好的学生说考好大学不重要，那些孩子也不会因为他的这些话而不努力学习。教育就是平衡的艺术。假期里对小天儿的纵容，也是我为他的生活寻找平衡。

3

尽管我用“分裂”这个词来形容春节，但当我们在一起，忘记“春节”这个背景的时候，浓烈的幸福感还是会常常涌上心头。

或许是因为平时一家人四下分散吧，每到假日，我们四个聚在一起的时候，快乐总是特别多。点点滴滴的平常都是温暖和幸福。

看着小天儿熟睡的脸，我们会感慨：怎么都长这么大了？！产房外，H先生止不住的泪好像刚刚流过。

看着小天儿跟姐姐的头凑在一块儿俩人一起玩儿决战平安京，想想他们是我的儿女，也会涌上一股幸福的暖意。

姐姐在卫生间洗头发，天儿“咚咚咚”地跑上来，站在卫生间门口说：“姐姐，我要拉臭臭。”那稚嫩的声音也会让我觉得特别有趣和美好。

在这平凡的幸福里，另一个我抽身出去，拉开时空的距离去看这一幕又一幕，会再次感觉在人类的长河里，一切都会如过眼烟云，终将逝去，便倍加珍惜。

那天在山里的一个老房子门前，我对女儿说：“以前在老家时，我们家就是这种门。门上着锁，轻轻一推，两扇门和门槛儿间就会有一个三角形的门缝，小时候姥姥经常大清早去卖韭菜，我和你舅舅如果睡醒了，就从这个缝里钻出来。”

妞很吃惊，这么小的缝，能钻出来？

是的，几岁的年纪，两个瘦弱的孩子，从这样的门缝里不知钻进钻出过多少次。

现在，我和我的弟弟又是几年没见了，大洋彼岸的他有着自己的工作和家庭，每每只能隔着屏幕分享各自的生活，童年是一份发黄的记忆。

将来有一天，现在的这一个又一个的温馨时刻，也会成为妞和小天儿的记忆吧。永远回不来的岁月。

而在历史的长河中，又曾有多少人经历过这样的时刻，现在，他们都哪儿去了呢？

4

有时我会想，要怎样宽阔的胸怀才能承载我的悲伤？要怎样稳定的情绪才能接纳我的思虑？

我在别人面前强韧，在H先生面前，却可以倾泻所有的负面情绪。纠结、焦虑、艰难，在他面前的一场眼泪常能化解大半。

两条路不知该怎样选择的时候，他说你不管选哪个，开心就好。

累到抱怨的时候，他说你在外面累了就回来，回来也挺好。

事业有一点希望，他又说：“好好干吧，我支持你！”

他满怀憧憬地描绘着未来的时候，我总是想：未来在我这里会不会有点小顽皮？我可以看得到他描绘的未来吧？世事无常啊，当下最重要，但畅想未来的这一份美好不也是当下的一部分吗？无论未来会怎样，这一刻它带给我们快乐，这便足够了。

大年初一晚上，压抑了几天的情绪汹涌成泪，一番倾诉后心情渐渐平静下来。临睡前，我说：谢谢有你。

他回了一句：也谢谢有你。

意料之外的回复。

在一起时，好好幸福。带着这份幸福，我们各自便有了更多闯荡世界的力量。人到中年，越来越明白“家是港湾”的含义——暂时栖息，常常飞翔。

5

我一直对圆满有一种警惕心。当一家人在一起太幸福的时候，就会有一种不安从心底滋生。所以五年多以前，当家庭圆满到极致的时候，我从幸福中转身，投身南明，自找“苦”吃。

昨晚，这种强烈的幸福感重又显现，我将再一次转身，将自己推到工作的风浪中，挥别让人沉醉的快乐，去感受事业的艰难、辛劳以及美好，缔造另一种幸福。

是的，计划中，我明天只身返郑。因为有需要静下心才能做的工作。

为这些工作，我已经半个假期都惴惴不安了。

我说：“我在家好还是不在家好？”

“当然是在家好！”他说。

“那你还舍得让我走？”我问。

“你开心就好。”他说。